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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山落户新西兰2010-11-05

仙境、仙山、仙人的居与游
               ----展望新西兰吉布斯农场访问记

记忆中,一直以为新西兰比澳大利亚近些,因为这次真的去了,才在地图上注意到,这个国家的位置比澳大利亚还要往南,快到南极了。

在这么遥远的地方有个收藏家收藏了我的一件目前最大的作品,现在等着我去安装,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呢?带着这些疑惑,经过18小时的飞行终于到了这块在气候上与我们完全相反的国度。

从奥克兰机场开车近一个小时,来到了这家农场,虽然一路上都是树木山林组成的风景,但是当汽车开进了这家以收藏巨大雕塑闻名的农场大门时,还是可以看出与外面世界明显的区别。首先进入眼帘的大片草地是被人工整理过的,显得整齐有序,树木配合的疏密得当,一看就是被有审美修养的主人选择和栽种过。再往里开车右手不远处先就看到了理查德、萨拉(Richard Serra)的巨大钢板雕塑,蜿蜒盘踞在一个半山坡的绿地上,我们下意识的提醒自己这是私人领地,是私人的收藏品。我的太太这次依然陪我前往,她的眼尖,最先发现很远的地方有长颈鹿,一行人顿时有些兴奋,开始产生探险的欲望,果然,一路上,各种牦牛,斑马、澳洲骆马等接踵而来,一下子让人误以为到了非洲,但这里的风景还是比非洲显得文气,我们猜想。

为客人准备的房间坐落在山坡上,面前是整个农场,后面就是大海。四周落地的玻璃窗把外面如画的景致尽收眼底,假的如同电脑显示屏上常用的界面,而一旦它们真实的围在你的四周时显得很不可思议。或者说,象是又一个潘多拉星球!

这位收藏家名字叫阿兰、吉布斯(Alan Gibbs),一个自称是苏格兰海盗后代的新西兰人,看上去60多岁,但非常健壮,头发是白色的,当然以前可能是金发也未尝不可,总之,西方人的年龄不好判断。休息片刻,他亲自驾着吉普车带着我们仔细参观这座巨大的私人农场中的雕塑。这片土地折算过来差不多四千多亩,由绿色草皮的山丘和若干小型森林组成,依山傍海,树木湖泊错落有秩,非常适合展示雕塑。

吉普车展开越野的性能,冲上一个高坡,这里放置着印度裔英国雕塑家阿尼什、卡普尔(Anish Kapoor)的大型雕塑《支解》,俗称“大喇叭”,不用说,一定是他最大的作品了,在伦敦泰特涡轮大厅展出的肯定没有这个大。雕塑总长85米,一边是25x8米,一边是8x25米,镶在这座山坡顶上,本来“喇叭”的腰部还会罩上一块土地的盖子,但最后在艺术家和收藏家两个人商量下,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理由是,花如此之多的金钱制造的艺术品何苦要盖上!但也只有在空中才能看到完整的形状。这个作品两头都是喇叭口,一边横向椭圆形,一边竖向椭圆形,中间逐渐缩小但是穿透的,好似大气和天空可以一起与之共鸣。雕塑材料用的是最新的塑胶塑料,一般应该是用于建筑上的,如北京的水立方,用在这里,恰如其分的完成了材料的转换。观众可以进入内部,踩在有弹性的布面上犹如跳蹦床般。这个对单一洞穴的研究和表现对于卡普尔来说已经几十年了,从最早的蓝色半球体展现了一个神秘的无底洞到用大理石刻出双向内凹半球形半透明体,后来又用不锈钢铸造镜面半球体,直至在芝加哥千禧年广场制作了巨大的不锈钢“蚕豆”,里面仍然藏着一个向内凹的球形洞。去年在北京798的常青画廊,他展出了一个向上吸引气体的装置,使他的洞穴理论通过可视的气体获得生动的表达。他也用录像的形式表现过洞的理念,或者在地面上画一个黑色的圆。这个无底洞的概念区别于英国上个世纪初的著名雕塑家亨利、摩尔(Henry Spencer Moore)的洞穴理论,在摩尔那里,洞代表穿透,代表虚空间,而卡普尔则认为洞是一个没有底的空间,显示出某种印度式的哲理,但是眼前这个大喇叭呢?它是穿透的,很漂亮!塑料的,有如建筑,难道是他想开了,终于认为洞的另一边“风景这边独好”?

吉布斯继续开车做着危险动作,这简直就是示范给我们看,以后你们可以象我这样开车在农场横冲直撞,别客气!

真让人放松!

拐过一座山坳,来到同是英国的年青雕塑家安迪、高斯维斯(Andy Goldsworthy)的作品前,这个作品远看更象是一溜只有桥拱没有桥体的建筑,桥拱用的是红沙石,一种苏格兰特有的矿石,雕刻很方便,记得以前摩尔的雕塑中有过这种石头,把这种石头切割成梯形组成半圆形,从岸上等距离一直跨到海里,虽然有桥的暗示,但它并不带你去向任何彼岸或者可以令人信任的地方,它到了海里一百多米处就结束了。这个雕塑家我在旧金山见过,我们同是一家画廊代理,他看上去真的很年青,但实际上资格已经很老,记得我第一次看介绍西方当代艺术的幻灯片讲座时就看过他的作品,是把河里的一块石头贴满树叶。

下一个观看的是荷兰艺术家郎、凡登、艾杰克(Leon van den Eijkel)的作品,荷兰的国旗与新西兰的天空颜色组成的25块立方体,我没兴趣关心它的材料,但我感觉到这片草原需要这么个五颜六色的作品摆在那里。

再下一个雕塑是典型的户外立体构成,正面黑色,背面红色,四方形,一层层拉开,看到这里,你会想到国内城市雕塑中大量的类似作品,或至少这类立体构成的想法,以年代来看,这应该是80年代作品,作者是理查德、汤普森(Richard Thompson),美国雕塑家。

此外,还有法国布伦(Daniel Buren)的极少主义彩色雕塑,仿栅栏的形式有如地景艺术;尼尔、道松(Neil Dawson)的巨型普普式雕塑在农场非常显眼的位置,以致于你在任何位置都能见到它,视觉上极为成功。晚上在他家临海的客厅还可以看到投射到户外树丛上和海里的托尼、奥斯勒(Tony Oursler)的最新录像,伴着巨大的音效,通过动态影像在漆黑的夜色中展示了性、死亡及暴力。 特别有意思的是,这位农场主最早曾经买过几位新西兰雕塑家的户外雕塑作品,但他只愿意介绍我们看其中一位的,这个艺术家是新西兰当地最有名的雕塑家、画家、行为艺术家(Len Lye),他一直研究动态的雕塑,受美国雕塑家卡德尔(Alexander Stirling Calder)影响,但又完全不同。另一位美国著名雕塑家乔治、里奇(George Rickey)的作品虽然以前常见,但今天看来仍然很了不起,他的不锈钢作品借着自然之风永远都在转动,绝没有任何机器装置,完全靠天然,超凡脱尘的感觉。

农场里总共只有二十二件户外雕塑,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来收藏。

最后,也是在去看我的作品之前,我们开车来到那个刚进门就看到的巨大钢板雕塑的前面,“你有时间一定要围着钢板走上一圈!”吉布斯如是叮嘱着我,我问他有多长他说两百五十米长,6米高。这件作品安装的难度在于,钢板墙与坡形草地垂直延长,也就是说,它不是一个规则的曲线,我理解这样会使生硬的工业钢墙看起来有自然的柔性。回想世界各地萨拉的作品确实都有这方面的考虑,它不是一个单纯的极少主义,他其实很懂得阴阳的道理,艺术家在这一点上与自然形状达成一种妥协,使极简的作品充满了内容。他也可以根据水平面来装置这件作品,管你山坡的起伏,只要我通过就好!要知道,为了这个妥协需要增加很多难度,这些钢板都是专门在轧钢厂定做的,每一块都有不同的微小弧面,如果每块5米长,那就是50多块钢板,连接的不能说天衣无缝,因为钢板要故意留出伸缩缝,但也算无可挑剔。这个极端的工业怪物早在80年代的美国某城市广场中央安放,结果遭到市民强烈反对,因为影响了他们上班的道路而移走它处,成为世界公共雕塑史上的一个“公案”,理查德、萨拉也借此成为有争议的雕塑家而闻名世界,后几十年,他的钢板开始反而到处安放和收藏,我就在世界各地见过不下几十座,稍早最大的一座是永久陈列在古根海姆西班牙分馆中,因为太大,所以是先放的雕塑后盖的楼。但眼前这件远远超过古根海姆那件,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最大了,光是制作费用就是几百万美元,但这也是8年前的事了,这位农场主后来曾经问过萨拉有没有再做更大的,萨拉说还没有碰到比他更疯狂的收藏家。能破世界记录的事情还不止于此,现在轮到说说我自己的作品了:

早在2006年,比利时MKKM美术馆主办比利时海上三年展,户外以雕塑为主打,遍布城市各个角落,其中海边有数件,我的方案是“漂浮的仙山”,有秦始皇信道士所言海外寻找仙山之想像,也有东方诺亚方舟之意,在我著“新素园石谱”中有描述这里不缀述。这座不锈钢假“仙山”在比利时海上漂了一年后回国,曾于2008年“园林乌托邦”个展时展出于中国美术馆门前广场,后来又在上海当代艺术博览会期间漂在展览馆前面的喷水池中数日。阿兰、吉布斯在伦敦泰晤士河畔曾看到我的作品,那时就定下了一定要收藏我一件作品的愿望,当看到“仙山”作品时,大概他就想到了他的乌托邦农场缺少这样一件“来自东方之舟”,随着国际金融危机的到来,收藏的事暂时没有了音讯,直到去年,2009年底,在伦敦富瑞斯博览会,中间人通过长征空间才最后完成了这个收藏,时至北京的寒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没有结冰的水塘进行下水实验,随后就运往了那个遥远的南半球的乌托邦农场。吉普车在这个迷你的“湖边”转着圈看位置,想到不远处就是大海,好象海潮退去后留下的水洼。周围的景致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可以用致美来形容,一般来讲,尽管你可以在你的地盘上营造美景,但你无法干涉你周围的风景,也许出现一幢楼房,也许——,但这里不会,极目所望,不见一个不入眼的地方,那就是仙境的标准了。

作品唯一改动的地方是去掉了以自己为原形的垂钓者,作为永久收藏最好留给他人想像空间而不要把最好的位置自己占了,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仙山”在这里依旧是漂浮在水面。微风徐徐,闪亮的山体不停的在转动,镜面不锈钢完全接受了天空的色彩,随着转动不断变换着颜色和深浅。我在想,即使全球气温变暖温度上升,海水淹没了所有的山山水水,只剩这一尊“东方的诺亚方舟”还能漂在海面上——,这是一个假设吗?救人也可以是假设的吗?

作为收藏家的吉布斯,此时异常兴奋,站在湖边,打开香槟酒,大家一起举杯庆贺,很自然的又开始探讨老庄的哲学,显然他对遥远东方的人生观充满了兴趣。我被他一脸的真诚所打动,也渐渐进入他那个单纯的享受的状态中,常常是,艺术家本人忘记了享受艺术!其实他不止收藏艺术品,各国不同式样的轻重枪支也是他的最爱,他为这些武器造型不同的设计所折服,看得出来,他的确很像他所自封的牛仔:“牛仔其实就是你们中国的武侠,是一种精神”他这样解释。

除此之外,他还拥有两架直升机,每天在他的农场上空巡视,我有幸领教了一下空中鸟瞰农场和地面上那些雕塑,站在农场主的角度体验一把飞行在自己土地上的感觉,从空中观看卡普尔的大喇叭雕塑和萨拉的蛇形钢板让我想起了远古人类留下的一些奇观。除了拥有几十辆不同越野车和战车外,他还喜欢自己设计水路两用汽车,有民用的,好像也有军用的,不同造型十几种,他拥有一个汽车制造厂。他的其它收入主要还是电信投资等业务,保障了他每年的固定收入,他的财富排在新西兰的前五名。

我们开车在农场的森林中闲逛,意外的闯入一座标准美国西部的牛仔村落,一条完整的街,如同电影城:从印第安式的大门进入,周围都是小二层的老式木屋,有酒吧,餐馆以及训练牛仔的地方;在街心广场设有专门绞死犯人的绳子,秃鹰的标本,后面还有教堂;有用铁皮制作的假马,假土匪,特别是还设有监狱,里面关押着模拟的假犯人——-即使是小孩子玩耍的梦,也少有做到如此之大!如此之真!我最不愿意用的比喻就是它更象一个超级写实的总体装置。

他自己拍过一个小电影,是他们一家人装扮成牛仔,一场街头厮杀!最后坦克进入解决战斗。整个街道都是他女婿自己设计和制作的,被邀来的艺术家将会在这里接受一次款待——在一间布置的很牛仔,挂满野生动物标本的酒吧里吃牛排喝威士忌。

他在新西兰持有比较右翼的立场,认为新西兰应该小政府,大社会,但当他的女婿说他是无政府主义的时候,他确严肃的说,政府还是很有必要的,而且很重要!

在家中一张画着美元符号的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画作面前,他说自己也会画画,于是指给我看一张他自己画的抽象画,但他最得意的作品还是那些他自己研发的水路两用车,地面速度达到每小时120公里。

客观的说,他的收藏品位和摆放的位置以及细心的程度都是相当不错的,应该算是世界顶级了,不象他本人那样,只要一喝酒就会“Fuck!”,典型的苏格兰汉子。

他没有向我们展现比较时髦的道德意识,诸如一个人占有那么多的资源和土地,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吃不上饭等等,相反,他拥有私人土地的意愿很强烈,他说,有了土地还要有枪来保护,摆出一副美国西部牛仔的经典架式。他认为英美系统的哲学是目前最好的,保护私有财产,个人自由和能量得以最大限度的开发。当然,他不能理解中国的现状,诸如土地不能私有,计划生育等。他认为中国传统的文明是非常伟大的,是他非常崇拜的,但是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近百年会犯下如此之多的错误,甚为惋惜。其实我看他主要是不能设身处地的站在中国这个特殊的地理位置来考虑。在中国,几代人成了均富的牺牲品,目前是很难出现象吉布斯这样的超级巨富又活的有兹有味有品的收藏家的,这需要制度的保证和持久的和平才行。由于亚洲人口过多,我们的公共利益一般会向弱势倾斜,国家利益大于一切,少数富裕阶级一方面受到制约,一方面见识还不够广泛,象吉布斯这种能量很大又很独立的人一定是受不了被人约束的,他在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实现个人理想而非公共的,虽然这种人是人群中极少的个体,但由于制度的保障,他可以不被拖累,按照他的意愿在他的地盘实现他的任何意志和癖好,比如说,那些野生动物都是以他的审美标准挑选的,好看的才养在这里。

他会在夜里2点与政治上左倾的美国雕塑家理查德、萨拉辩论政治话题。他也帮助成立和资助政党,力争在国会为少数人争取发言权。

这是另外一种对仙人生活的理解吧!一种主动掌握现有物质文明各种手段的活法,它的可以想像的结局在于,虽然最终人是不能带走任何物质的,但我们确可以留下物质给后人,留下文明和品位,那些巨大的超级艺术品及其摆放会使后人不忍心破坏而一直保留下去(在这里千万不要用中国人的思维-不破不立!)。如果我没有做梦的话,至少坐在他专为艺术家准备的房间客厅或者卧室里,当你看着外面陪着我们的那些不急不慌的牛呀,羊呀的,你会相信以上的说法可以成为事实。虽然占用资源多了点,但至少它是一种示范,就是一个人在这个地球上到底能够活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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